中关村商圈外卖骑手兄弟连：北大博士陈龙深入探究骑手生活与平台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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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楼、大学、新老社区环绕的中关村商圈，聚集着800多名外卖骑手的兄弟情谊。 “青铜”新手、神秘莫测的“单身王”大姐、拥有神秘“力量”的工地调度员、身兼多职的“扫地僧”……带着对高收入、自由生活的向往，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回到家乡，成为中国千万外卖骑手之一。

2021年，博士陈龙。北京大学社会学博士，骑着电瓶车加入兄弟连，每天和他们一起飙车、送饭。他想借此了解：全国城市的街道上，数十万骑手是如何行走的，看似混乱却又井然有序？看似自由灵活的外表下，平台如何巧妙地处理骑手的精细控制和管理？为什么本来应该让骑手变得更加强大的大数据最终却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包围？当人们面对面接触代码时，所谓的“兼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的所有调查始终围绕着社会学的一个核心命题：资本如何控制工人，工人如何反抗？

三年后，陈龙的博士论文《数字热潮：外卖骑手与平台经济的劳动秩序》由世纪文景发表。

为什么要亲自送餐？

陈龙，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文科博士后。研究方向为劳动社会学。 2018年，为了完成博士论文，他加入了北京中关村的外卖骑手团队，用了五个半月的时间进行实地调研，每天送外卖，体验骑手的劳动过程。

如何进入这个圈子？陈龙先是给自己制作了一份假简历，到58同城、赶集网进行网上应聘。申请后，他很快就接到了多家公司的电话。可惜他来的公司大多都在招聘保安，没有送餐公司。后来，一位骑手给他出主意：“你不用跑那么远，找你住的地方附近的骑手问一下，跟着他走就行了。”谌龙这才找到了路。

2018年3月初至8月中旬，陈龙加入北京中关村的外卖骑手团队，连续五个半月送餐。那支队伍是北京最早的骑手队伍之一。当时的站长表示，“我们的团队堪称全国第一的外卖团队，如果说全国的外卖团队看北京，那么北京的外卖团队就看我们了。”

刚入队时，谌龙跟随保利（《数字冲锋》主角）送外卖。发送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们都是团队中的车手。这些骑手会关心你。你关心到什么程度？他们说你不需要和他一起跑，你可以自己跑。因为大家都是为了赚钱。如果你送食物不是为了赚钱，人们就不会信任你。

还有一点是，有一次陈龙跟着保利送外卖，跑到欧美汇大厦去取外卖。乘电梯上去的时候，陈龙注意到保利额头上的汗珠。 “我们都跑了同样的距离，他怎么这么累？”泡利当时告诉他：“龙哥，我不累，我很着急。”因为当时他有四到五个订单要接。这让谌龙突然意识到，仅仅跟随送餐，他并不能亲身感受到骑手的紧迫感。

于是，陈龙决定亲自送餐。

为什么送餐会超时？

2018年6月发生的一件事，让谌龙印象深刻。那时，他送外卖已经快三个月了。突然有一天早上，所有骑手的外卖都超时了。为什么他们都超时了？陈龙说，“我们通常都会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食物运送到某个地方，但那天我们明显感觉到预计的运送时间比我们的心理估计要短得多。”

随后，通过某人的介绍，陈龙咨询了外卖平台公司负责算法的技术人员。陈龙问道：“预计配送时间，比如订单是25分钟、35分钟还是40分钟，是怎么计算的？为什么当天所有配送时间都突然压缩了？”技术人员给出的答案是的，之所以能压缩时间，主要是基于骑手跑单的大量历史数据。他们一直在收集骑手的所有送餐数据，包括送餐需要多长时间以及他们通常选择哪些路线。生成数千万条轨迹数据后，可以对平台进行优化。其他骑手可能会在10-15分钟内送达，但给你35分钟显然是多余的，没有必要，所以时间可以从35分钟减少到15-20分钟，因为其他骑手已经做到了。

这也让陈龙认识到，研究问题往往不是我们在办公室或者去实地之前就能想清楚的。可能只有在这个领域做了很长时间才能弄清楚。

为什么下单越来越难？

除了“优化”外卖时间，外卖行业还有一点特别体现数据的“力量”，那就是“待单”。在订单不多的情况下，如果突然有一个去北大的订单，按理说，骑手拿到订单后，就应该去取货、送货。但当时骑手通常不会这么做，因为一趟只赚8块钱，只送一单，不太划算。这个时候，很多车友都会选择下单。

下订单，我先不动，直接点击确认去店里，然后等着看有没有订单去北大。如果有，系统通常会将其发送给同一个骑手。这样一来，他一趟就能送两单。如果运气好的话，第三道和第四道命令也会随之而来。

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等了10分钟还没下单。这时候骑手就会着急，因为订单可能需要35分钟才能送达。等了10分钟后，只剩下25分钟了。如果没有交付，那就太晚了。 。这时，如果骑手确实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下单，他可以在系统中举报，例如以餐厅没有按时送餐为由，请求延长20分钟。后来，当大家都知道这个规则时，挂单就会越来越多。但问题也会逐渐出现。因为骑手数量多，大家都这样做，所以超时的情况会越来越多，差评也会越来越多。

陈龙送餐的时候，系统修改了报备条件，“写清楚你现在距离这家店还有多少分钟，之前什么时间可以到达这家店。”情况发生变化后，骑手发现无法通过举报下单和延长时间。这也是骑手提供的数据让系统能够做出这样的改变——数字控制更加精细。

“很多人说送餐是非常自主和免费的。一开始可能是这样，因为平台没有足够的数据。一旦达到一定阶段，他们拥有的数据越来越多，骑手就会非常自主。这是有限的。如果你想要自由，你就不能赚钱，而如果你想要赚钱，你就必须牺牲很多时间。”

为什么不能成为“单身王”？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情，我第一次去送外卖的时候，每个骑手都希望成为单身王，因为他确实可以赚更多的钱。但当你跑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单身王。”你进入这个团队的第一天就决定了你能否成为那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要成为单身王，你必须发出大量的订单。发送大量订单是指系统向您发送大量订单。但你会发现，所有的骑手可能等级都是一样的，但顺序却不同。”在谌龙的配送生涯中，他只有两次特别好的订单。

什么是好的清单？这是一个交货时间特别短的订单。比如，有一次我从欧美汇四楼取了两三个订单，然后送到欧美汇五楼的健身房。两三单16-24元，谌龙几分钟就赚到了。还有一次，我在石宝街茂县接了7单。这7单都是来自茂县的麻辣火锅。这7个订单被交付到同一个地方，那就是中关村的微软大厦。微软大楼不允许骑手上楼，所以如果送他们下楼，就会被送到。谌龙骑着电动车，不到一分钟就到达了那里。这7笔订单，短短几分钟，他就赚了56元。

如何成为单身王？也就是说，你试图获得那些好的订单。有一次，陈龙手里大概有两三个订单，突然系统给他发来了三个来自爱奇艺的订单。他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这是好订单。 “爱奇艺大楼有一个特点，你可以乘坐货梯上楼，三个订单都会放在最高层。你一打开货梯，伸出手，就会有一个货架旁边连电梯都不用出，订单就送完了，所以爱奇艺的订单特别好。”这时，调度员突然打来电话：“您的订单太多，我转给您吧。”结果，陈龙的爱奇艺订单转给了张三，时间长了，陈龙才发现，“我们有一个调度员，叫张四，他是张三的兄弟。于是，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好命令可以给某些人。 ”

可见，送餐团队中也存在人脉关系。又如，6月初，陈龙发现不少外卖骑手突然想请假。这时，站长居然给他们全部放假了。 “当时我很纳闷，六月天气热了，订单也多了，本来我们需要更多的外卖骑手，但站长却要求大家回老家。为什么呢？后来我才知道，河南、山东六月就要收麦子了。”早会上，站长说了一句话让陈龙印象深刻，“你知道你在这里赚不赚钱，赚多少钱，如果你回村后，有人想来。赚到钱了，就把他带到我这里来吧。”

站长之所以给骑手们放假，是因为他希望这些人能为他招兵买马。 “你会发现，大多数兄弟会、送货队，其实都是老乡带领老乡组成的，里面一定有一个关系网。”

为什么很多年轻人选择送外卖？

在送餐过程中，陈龙还发现平台在不断收集数据。通过智能手机及其上安装的配送软件，该平台可以持续跟踪骑手的轨迹。在室内时，GPS信号普遍较弱，但很快平台就可以通过商户的Wi-Fi网络、室内定位基站等收集并记录骑手的数据，包括骑手的运动状态、到达商户的时间等。停留时间。 、消费者地址的楼层、消费者取餐的等待时间等。

这些数据不仅来自快递员，还来自商家和消费者。比如骑手送餐晚了，消费者会直接给出差评。有些消费者可能不会连续多次给出差评。平台将开始计算并为您提供预计的交货时间。对于容易交谈的消费者来说，时间可能并不重要。对于比较粗心的人来说，平台可能会故意在配送时间上多放点水。原本，平台会开始计算并给您一个预计的交货时间。 30分钟即可送达，平台给出的时间是35分钟。

“我们有句话叫‘送餐’，所有的数据、每个人的习惯都可以被系统学习和吸收。平台掌握大量的数据，然后用这些数据来为你规划如何取餐和送餐。”这其实就是我上次写的，之所以能够有这样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劳动订单，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有数据支持的系统，它集成了一切可以计算的东西，它是高度的控制和精确的。预言。”

数字化管控的加强，意味着工人自主的空间越来越小，但陈龙也想说，这个空间不会一直缩小。 “我觉得算法和数字控制其实是有界限的，总有骑手发挥的空间。那些在这个行业做了三年、四年、五年甚至七年的老骑手，可以借鉴他们的经验，我觉得他们的水平很高。”技能，一叫隐性知识，二就是聪明才智，如果他经常在某个区域送餐，他甚至比旁边的安全员还清楚红绿灯的变化时间，这就是他的隐性知识。知识，他可以依靠直觉和做事的判断力。

除此之外，车友们也在努力做好这件事。一位骑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会把外卖放在公司的外卖柜台上，但每个人的包装都是一样的。这个时候，他就会拍张照片并发送给顾客。他怕顾客找不到，就拿了一个记号笔。在包装袋上写下顾客最后的号码并画一个圆圈。我觉得这些都是无人配送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无论是算法还是数字控制都是有边界的，人还是有发挥自主权的空间。

由此，我想到社会上总有人说‘现在送外卖的人太多了，制造业缺劳动力’。年轻人不应该送饭，而应该去制造业。 “根据我的实际经验，送餐其实是一项需要手脑并用的工作。我自己衡量工作好与坏的标准就是它是否能让你手脑并用。如果一份工作不允许你同时使用双手和大脑，而你只使用双手，就像工厂里拧螺丝一样，每天重复一个动作而不使用大脑，那份工作就很糟糕。很多人之所以不愿意回工厂选择送外卖，是因为你会发现送外卖必须要选单。我应该交付这个订单吗？我怎样才能更快地交付？同时，如何骑电动自行车、如何避免堕胎等等，都需要双手和大脑同时使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送餐确实比工厂里相对简单、枯燥、重复的工作更加自由、有趣得多。 ”谌龙说道。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祖薇薇